有耳朵尖的,从国防军守军敬礼招呼的声音中已经听出,来者却是国防军中将军长,也是国防军元老之一的张成良!
“好威风!”
“人家跟着何大总统,平过察哈尔民乱,下过南洋,朝鲜杀到辽东,实打实的功绩!……话这位怎么来了?”
“还用?朝廷不自量力,惹怒了何……大总统,这位一准是准备反击的。瞧着吧,朝廷这回算是完了!”
“也不知刘中堂能不能抵挡得住,且看吧,且看吧……”
一大队警卫护佑身旁,张成良颇敢不耐,一纵马蹿到了最前方。两侧警卫想要再次挡在其身前,却被其瞪眼制止:“一堆就差没卵子的降兵,能耐我何?”
着,便当先纵马绕着俘虏营转起了圈子。一边走马观花,一边跟声旁的军官着话。“芝泉,不错!算算,这一仗下来俘虏就七八千,连奕匡都葬送在你手了。将来述功,再升一级是跑不了了。”
表字芝泉之人,却是十九师师长段祺瑞。闻言只是笑笑,便坦然接受了上官的夸赞。这俩人都是傲气之人,国防军中是出了名的。之前还有人担心,这二位碰在一起会不会擦出绚丽的火花。可事实证明这种想法错了,俩人明显是王八看绿豆,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一向鼻孔看人的张成良,面对着段祺瑞夸赞起来毫不吝惜。那架势分明就是把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师长,当了自己的接班人一般。虽然外人怎么瞧怎么觉着别扭,可当事人段祺瑞居然还接受了这种关系。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张成良一抬马鞭,画圈一指:“芝泉,你瞧这些降兵如何?”
段祺瑞嘴角上撇:“勉勉强强,一张白纸没有灵魂!操练操练,也许能顶事儿。”
张成良赞赏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骤然话锋一转:“你的那份后续计划我看了,就一个评价”侧头定定地瞧着段祺瑞:“胆子太小!”
评语一出,段祺瑞猛然收缩瞳孔,来了精神头!
“残清新丧,镇江、徐州又有多少防御力量?残清唯一的主力就是这些新军,没了新军撑着,十万练军,不过土鸡瓦狗!其余新军尚且龟缩在江宁,整个淮河、长江之间,残清兵力已经空虚到了极致!加之士气低落,如此种种便是天大的机遇!要是不取,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上峰既然派我张成良来主持南线,自然就是由着我折腾。在老子字典里头,就没有防御二字!进攻!只要打过去,能打多远打多远。对付残清,根本不需要后备兵力。”
段祺瑞已经两眼放光,一腔热血激荡不已:“长官的意思是,收编这帮子俘虏,用以镇守后方?而后集中兵力,全力南下?”
“不收编,留着一帮饭桶吃咱们喝咱们,还不出力,简直成一帮子老爷了,全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张成良的副官忍不住了:“军长,北京没有给咱们随意收编的权利。”
“那又怎么样?”张成良得意一笑:“放心,原则上的错误老子不会犯。不就是没有编制么?也不用编成正规军,直接挂在武警部队下头。怕是当地行政长官还了不得呢,根本用不着操心。”深吸一口气,信心满满道:“行了,都摸清楚了……芝泉,你会同参谋部拟定作战方案,老子来跟军部打叫道。只要批准下来,咱们就大干一场!”
湖广总督府。
签押房里一片静谧,巡抚陈宝箴,学政徐仁铸低头品茶,不时眼神碰撞在一起旋即分开,而后就是一声或有或无的叹息。
湖广总督张之洞坐在座,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桌子上还摆着厚厚一摞。今年正好六十,步入花甲之年的张之洞始终深沉着一张脸。三两眼看完一份,顺手一撇,旋即再读另一份。不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那一摞报纸见少,而张之洞捏着报纸的手逐渐颤抖起来,连带着整个脸色浮现出震怒的潮红之色。
压抑再三,再也忍不住了。张之洞猛地起身,双手一推,将面前的报纸公文一股脑地推落,怒从心生:“昏聩!昏聩至极!”
老中堂多少年没过这么大火气了,这一嗓子可谓石破天惊。本来忙着手中活计的笔贴士、幕僚,一个个都停住,怔怔地张望过来。谁也不知道,老中堂到底为了什么火。只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地将目光聚集在刚刚来的二人身上。
陈宝箴、徐仁铸对视一眼,这张之洞的火气怎么也有他二人的关联,这个光景自然不好坐视不理。
两人拱手上前,还没等劝慰,张之洞泄的话语劈头盖脸便砸了过来。
“北面与日人开战,那是国战!所谓者何也?四万万黎民百姓,泱泱华夏之出路!人家何绍明顺大势,凭天命,走得是堂堂正正!刻下与之起衅,不智也!胜负且不,单单落在百姓眼里,朝廷便是勾结洋人,卖国求全!难怪人家骂朝廷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得好啊,得好!”
“值此时节,北地与倭浪战,正是朝廷刷新气象,清除弊端,收拢民气重振中枢威权之时。北面不能惹,也惹不得。打了不见得赢,赢了反倒丢了民心。朝廷当道诸公莫非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怎地如此浅显之理都瞧不清?他刘坤一难道也昏了头?”
“老大人,刘中堂也是独木难支。又要治军,又要理政,身边又没有帮的上话的人……奕匡撺掇一帮老臣,动了老佛爷,内外交加,刘中堂即便不同意,也是无能为力。”
陈宝箴开了口,徐仁铸也叹息道:“刘中堂难啊……分兵权,不但损兵折将,更是丢了大义名分。可要是不分兵权,一帮人群起攻之,一个擅权、拥兵自重的罪过,刘中堂就吃不消。”
二人你一言我一嘴,得在情在理。张之洞闭着眼也知道刘坤一处境如何尴尬。深吸了几口气,长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便是恼火又有何用?两万新军尽损,两江防线岌岌可危。国内舆论,又是一股脑的咒骂……当初摇旗呐喊的都没了声息,就剩下一个烂摊子!大清国,这一关难过啊!”
陈宝箴苦笑道:“何止难过?国防军蠢蠢欲动,老佛爷一日三惊。听已经动了意向,要去两广……”
张之洞刚刚压下的火气,腾的一下又起来了:“荒谬!北京丢了,往南跑;江宁丢了再往南;等到两广也丢了,又该如何?”
“谁不是……只是我等做不得主。”
“有心振作,无力回天啊……”
劝了一番,陈宝箴见火候差不多了,猛冲着徐仁铸努嘴眨眼。徐仁铸思量半晌,终于犹豫着道:“香帅……朝廷既然已经……我湖广,还应当早做打算啊。”
张之洞正打算呷茶,听了这话,端着茶碗的手顿时僵持在半空。怔怔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仁铸脸色尴尬,陈宝箴咳嗽一声,在一旁帮腔道:“香帅……并非我等就铁了心想做2臣。只是这时局……朝廷无力回天。句诛心的话,当初李鸿章救不了,现在刘坤一也救不了。破房子四处是窟窿,风一吹就能倒。眼下勉强维持,还不是北面与倭鏖战暂时无力南下?老大人,绑在大清这艘注定要沉的破船上,不值啊!”
“是啊,老大人!卑职等知道老大人忠心为国……可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咱们忙活十来年,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着想;为几千万湖广百姓着想啊!您……”
再要下去,张之洞却只是摆手制止。无力地道:“甭了……此事,再议吧,再议!”
二人眼见如此,也只得暂且退下。只是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从前试探着起此事,张之洞只是没口子地决然不准,可听今天的话锋,明显是有些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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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九潜变(三)
时间进行到1897年,对于尚且偏安江宁的慈禧来,是那么难熬过去的一个年份。一场有如闹剧的北伐,将大清仅存的那么一点儿颜面扒落个干净!军事上的大败尚且不要紧,战场之外,朝堂之上的种种桩桩,一切所作所为,硬生生将慈禧、这个朝廷‘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嘴脸毫无遮盖地暴露在世人面前!
毫无保留地在英国人唆使之下,与死敌日本结成了同盟,而后出兵北伐……已经有消息隐隐指出,此前庆亲王奕匡与英日签订了一揽子卖国条约,名义上已经确定朝鲜归日本国所有……一旦生在朝鲜的战争,日本人取得最终胜利。按照条约,日本又义务帮助大清消灭盘踞在北方的逆贼。大清则会考虑将台湾、澎湖列岛授权日本进行托管……
声势浩大的北伐,这才没几天便消停了。整个朝廷里前倨后恭,起先跳着脚摇旗呐喊,而今噤若寒蝉,乃至于胆子小的干脆挂印而去的比比皆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到了这个时候,这大清能不能撑过去今年都是两。
这场由江南士家大族背后推动的风潮,戛然而止之后,一切的罪过都算在了朝廷上。罪魁祸奕匡已然身死,刘坤一又是当初反对最为激烈的,满朝再也没有一个有分量的能站出来顶缸,这黑锅慈禧只能硬着头皮甭管乐意不乐意都得背负起来!
气数一,是民间最为相信的。其实不只是民间,哪个读书人在读史的时候儿,不时常出一代兴亡观气数的浩叹?大清已经眼瞧着无可奈何花落去,而财政,兵制,行政,无一不破烂不堪。重臣凋零,而新进的本事远远过做实事儿的本事。人才、钱财、大头兵,无一不缺,这种烂摊子,神仙也得束手!
造反到了何绍明这个地步,全天下人都在看着。只是他有如彗星一般的迅崛起,让所有人都看不懂!一待定鼎中原,大清丢了半壁江山,老佛爷领着一帮子满汉避居江宁,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天下是何绍明的了!可就在这个光景,休养生息一年多,大家伙满心以为何绍明该是南下一统江山了吧?偏偏人家出兵朝鲜,与宿敌日本大打出手,一时间让北地风雨飘摇,凭空让这天下归属多了许多变数。
也正是因为此,有心人这才在背后推波助澜,搅动风雨。奕匡兵败身死,犹如晴天霹雳,一巴掌将了白日梦的有心人打醒。原来,北地已经强盛如斯。也许在人家看来,这天下归属已经是定局,满清在人家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这才局势稍稳,便迫不及待与日争夺朝鲜……原来,鼎革已成,一切阻挡不过螳臂当车罢了!
他们所熟悉的那一套微言大义、圣人学,已经完全不适应这个时代了。思变之潮汹涌,风口浪尖之上,要么是适应,要么就会被一个浪头打翻!
于是乎江南士族几乎在同一时间转了口风,封疆大吏再也顾不得脸面,放下身段与之前口中的逆贼眉来眼去,更有甚者干脆就表忠心了。他们思量的清楚,从龙之功怕是已经晚了,开疆拓土他们也没这本事,也唯有仗着大兵还没到家门口,把这督抚之地当作了谈判的资本,尽可能地为自己谋身后。
相比之下,地方上对江宁的态度简直冷淡到了极点。此前诏谕什么的还会托辞一二,到了现在干脆明摆着置之不理了。朝廷的诏书,出了两江就等同于废纸!
此前还觉着大清每况愈下的慈禧,到了现在已经警觉到了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江宁,行宫。
大清太皇太后慈禧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头烦躁地踱步着,**刚刚沾了椅子,又仿佛扎了钉子一般弹起来。老太太已经六十多岁了,腰板已经略显佝偻,髻中间花白之色愈明显,厚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脸上的皱纹。一双眸子还有些神采,只是也如同这治下的大清国一般暮气深沉。
下端坐着刘坤一,也没什么讲究,半新不旧的绣墩子,一**坐了个实成。老刘的岁数也不小了,一年前还上得骏马拉得硬弓,一年多劳心劳力,刘坤一老态愈明显,平时走路都要人搀扶,单薄的身子骨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一般。
慈禧召他而来,见面却没有几句话,君臣二人,差不多是凄恻对视。接下来半个时辰,慈禧就是在这房间当中拖着脚步,一圈圈的弓腰踱步,这气氛就在一片沉默当中,让人越来越觉得窒息,越来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最后,慈禧终于绷不住了:“刘坤一,哀家今儿就问你一句套心窝子的话,这大清……还有救么?”
刘坤一叹息着张张口,正要辞,却被慈禧打断:“别学那帮子腐朽什么只是小挫,朝廷刷新改良,重整旗鼓,不过是弹指之间……得好听!朝廷到了这般田地,没饷、没兵,还拿什么刷新?拿什么去挡逆贼?大清现在这么个烂摊子,都知根知底,……”
老太太话到最后,已经是带了哭音。
刘坤一强撑着身子跪倒,颤抖着嘴唇,话到嘴边一句‘无力回天’硬生生不出来。
大清如今的境遇,他这个辅比谁都清楚!如今不过是虚浮个架子,骨子里早就烂了个干净。也许都不用外力,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轰然倒塌。这些他都知道,可面对着已经惊慌失措到了极致的慈禧,他怎么好出口?
应付的话更不能。很显然,慈禧已经把仅有的一点希望,完全寄托在了他刘坤一身上。
他这边不话,那头慈禧已经踱步过来,生生跪倒在自己面前,几乎泣不成声:“岘庄,大清什么样子,我也知道……可但凡有一分希望,你可要撑着啊。有什么困难,哀家尽力给你解决……总之全都拜托你了,保不住大清,能保着我们孤儿寡母的也行……”
“老佛爷……这……您快起身,老臣受不起。”任凭刘坤一怎么拉拽,慈禧就是跪在那儿哭。到最后刘坤一眼睛也红了,一跺脚:“老佛爷放心,老头子就是拼了一身刮,也保了这大清江山!”
罢也不多言,毕恭毕敬叩,起身一句话不扭头就走了。只留下慈禧依旧跪坐在那儿,抽泣不止。
李莲英这会儿也红了眼圈,上前搀扶其慈禧,劝慰道:“老佛爷,地上凉,莫坏了身子骨……朝堂上刘中堂撑着,万事错不了。您要是病倒,臣子们不就是没了主心骨?就是刘中堂还指望着您在背后撑腰呢。”
慈禧搭着李莲英胳膊,缓缓起身,擦了把眼泪。满心绝望道:“事到如今,除了刘坤一、岑春暄他们还有谁把哀家放在眼里?当初口口声声的好听,事到临头,还不是一个个当了缩头乌龟?……哀家也琢磨清楚了,只要能保着我们娘俩,保着这爱新觉罗家不毁了,什么权不权的哀家也不在乎了。”
许是哭久了,身子有些乏力,没走几步,慈禧一个踉跄,顺势找了张椅子坐下。拧着眉头叹息道:“这几天晚上,哀家总是做梦。一会儿是李鸿章,一会儿是荣禄,还有……”慈禧瞬间脸色惨白。不但是她,就连对面的李莲英也是惨白了一张脸。还有?还有就是被二人毒杀的光绪!
慈禧好半天才平复了脸色,缓缓道:“这是跟哀家来讨债来了……哀家对不起他们啊。”
“老佛爷静心,这梦都是反的……等撑过这一段,奴才请鸡鸣寺的和尚做场法式……”李莲英得有些心不在焉。亏心事做了,这心里头难免忐忑。这边劝慰着慈禧,他心里却念叨着:“光绪圣主,可不是奴才非得要害你……都是老佛爷的主意,凡事冤有头债有主,千万别找奴才……”
行宫门前,一顶绿呢软轿就停在偏巷。八名轿夫躲在一旁碎嘴,一个管事儿一名中年文士则翘着脚望着宫门。
已是深夜,按规矩这个点宫门早就关了。不到第二天一早,相进进不去,想出出不来。可这宫禁的规矩到了这个年月,也有了不小的松动。赶上要紧事儿,宣召大臣漏夜见架,宫门大开也是常有的事儿。
文士与那管事儿的正着闲话,就瞧见宫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刘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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