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陈萍萍曾经教育过他的,一位大宗师级的刺客,谁都无法永远抵挡,而像范闲这样一位实势俱至九品,自幼研习黑暗技能的刺客。天底下也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挡得住他。
范闲一边沉默地向后院走去,一面用警惕地眼光注视着两边的高墙。监察院的情报做的足够细致,对于这个院子地防卫力量查的清楚,所以并没有什么隐在暗处地人可以逃过他冷漠如鹰隼的双眼。
走过一棵树。
树后闪过一人,执刀无声而斩!
范闲眼视前方,面容不动,右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嗤的一声抽出软剑,手腕一抖,左脚往后一步,右脚脚跟微转,整个人的身体往左方偏了一个极巧妙的角度,而手中那把剑也顺着自己小臂。像一枝离弦之箭般,诡魅地刺了出去。
这把剑似乎蕴着股古怪地味道,与范闲整个人的身体形成了完美的和谐,剑尖就这样轻描淡写,干脆利落地刺入来袭者的咽喉软骨之中。
咯嚓一声。来袭者喉碎无声喷血而倒。
范闲收剑,哪怕此时。他依然没有顾前顾后。
石阶上偏厢的门开了,一个人发现了范闲的存在,惊慌怒喝着冲了下来。
范闲平臂,一剑横于胸前,宛若自尽一般古怪,却是挡住了身前地所有空门。
但下一刻,他脚下却是急冲三步,看似防守地无懈可击的横剑,刹那间变作了充满了横戾之意的突杀!
这一剑过去,范闲的全副心神似乎都在身前,精神气魄全在这一剑之中,如此之威,又岂是那人可挡?
只见鲜血一泼,人头落地!
范闲依然面色平静,向右方轻点两步,真气自雪山处疾发,自肩胛处迸发出来,就像是弹簧一般将自己的右臂弹了出去,就像是苏州城外地春时硬柳枝被顽童拉下来,再疾弹而回。
如此充满诗情画意地一弹,右手握着的那把剑就像是丹青大家最后地那个墨点一般,轻轻洒洒地点了下去。
恰好点在又一人的咽喉,又杀一人。
范闲出三剑,杀三人,这……是什么样的剑法?
……
……
如果高达此时在院中,一定会惊呼出声。如果海棠看见这一幕,一定会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天范闲在练功的时候总是躲着自己。如果正在江南与影子玩狙杀的云之澜看见这三剑,一定会傻在当场,心想师傅什么时候又收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师弟?
四顾剑。
四顾剑的四顾剑。
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的四顾剑。
将院中醒来的打手尽数刺死,范闲有些满意地轻振剑锋,对于今天晚上的试练结果相当满意。影子刺客刺了他一剑,险些把他刺死,他最后找对方要的补偿……似乎已经足以弥补伤害了。
这世上不是谁有范闲这样的幸运,可以学到四顾剑真正的精髓。
四顾剑的关键不是剑势,更不是剑招,而是步法,只有步法才能完全地集中一个人的力量于一把铁剑之中。
而范闲更隐隐感觉到,步法甚至都不是最关键的一环!
关键是那种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的狠劲儿!一剑出必尽全力,杀意纵横向前,神不能阻,天不能碍,所谓四顾,其实便是不顾。
想到此节,范闲默默地摇摇头,想到悬空庙上影子一身白衣刺出的那一剑,竟似要将太阳的光芒都掩了过去,如果当时面对这一剑的不是自己,说不定影子已经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刺杀于剑下。
……
……
一把寒剑耀庭院,能死的人都死在这把剑下,只漏了两个人逃出了后墙,范闲没有理会,只是背负长剑,静静往那间安静的卧室里走去。
后墙外唰唰两声,高达收回长刀,看着身边断成四截的肉块,摇了摇头。
卧室的门被范闲推开,他看着刚刚从床上醒来,只来及点亮红烛,却来不及穿上衣服的那名女子,微笑说道:“袁大家,许久不见。”
被刑部天下通缉,藏于苏州的袁梦,紧紧咬着下唇,看着门口那个杀神一般的俊美年轻人,片刻之后,忽然嘶声喊道:“小范大人……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很幼稚的问题……不过我愿意回答你。”范闲缓缓向她走去,平静说道:“你手上沾了太多无辜女子的鲜血,父亲大人有命,做子女的,当然要尽孝道。”
袁梦几络黑发无力地飘散在额头,惨惨笑道:“京都的事情,我不过是受人之命……至于刑部通缉我的事情……你应该清楚,你那个弟弟,还有你如今正在教的三殿下,也不怎么干净,你要杀我便杀,却休想用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来恶心我。”
范闲平平举起长剑,微笑说道:“认命吧,你是坏人,如果我是好人,或许你还有几分机会,可惜你也明白,我也是个……坏人。”
袁梦神经质地咬着下唇,被恐惧笼罩着,忽然开口尖笑道:“哈哈!你想抓住我去对付殿下?告诉你,没可能!”
说完这话,她咬碎牙齿,服毒自尽,整个人的身体忽而一僵,倒在了床中红被之上,砰的一响。
范闲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本来就只想杀了你,一挥手臂,剑尖刺入这位姑娘家的咽喉之中。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袁惊梦换血
黑夜里一阵不吉利的鸟叫响起,云开月出,树巅偶见黑影掠出。
“上山。”范闲与高达回到了马车上,范闲对邓子越说道:“安静一些。”
邓子越点点头,轻挥缰绳,咬着枚子的马儿拉着车,便绕过了那个死寂一片的庭院,往城后方行去。这庭院的后方是一方山丘,隐在黑暗之中,又有春树遮隐,在那里观察下方,应该没有人能发现他们这一行人。
马车中,范闲沉默地脱下手上那双手套,手套薄的就像一层肌肤一般。他用手套细细地擦拭了一遍软剑上的血水,确认剑上不再夹着一丝血腥味道,才将软剑重新收回腰腹上,紧接着稳定地食指一弹,一些粉末弹上了手套,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高达看了他一眼,从椅下取出一个铁桶,放到他的面前。范闲将燃烧的手套扔入铁桶之中,眯眼看着渐渐趋小的火焰,眼瞳里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没有过多久时间,马车就已经驶上了山丘。
下方那座庭院依然安静着,里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昏了过去,自然发不出来什么声音。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命案,当然也不会有人来看。
不知道范闲他此时留在后方山上,是准备看什么。
邓子越轻轻拍抚了一下马儿的颈背,钻入了车厢。沉默地坐了下来。
范闲掀起一角车帘,往下方望去,不知道看了多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等对方发现这里地事情,只怕还要很久。”邓子越看看天时,应该正值中夜,劝范闲道:“不会来的这么早。”
范闲笑了笑,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心急,轻声与高达说了两句什么,便靠在了椅背上闭止养神。
高达举出一张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渐渐。有些冰凉的身躯暖和了起来,范闲觉得温暖之中困意渐袭,就这样沉沉睡着。
……
……
不知道睡了多久,范闲睁开了双眼,嗯了一声。
邓子越掀开帘布,往下方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人来了。”
范闲掀开毛毯,将头放到窗边。眯着眼往下面望去。只见袁梦一直隐居的宅院外,忽然来了一个人。那人熟门熟路地轻声敲着门,敲门的节奏明显隐藏着某种暗号,看来是江南势力负责与袁梦联系的接头人。
那人穿着一身单棉衣,面貌寻常,在宅院门口敲了半天,发现没有人应自己。似乎有些惊讶与紧张,马上退入了黑暗之中。
山上往下监视的范闲也不着急,知道这人一定会再回来。
果不其然,那人并未走远,只过了一刻功夫,西北角的院墙之上便多了一个人头鬼鬼樂樂地探了出来。正是那人在窥看院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壮着胆子跳入了院中。山上的三人再也无法看到那人在院中看见了什么,只听着被压抑地极低的一声轻呼,应该是那人终于发现了院中的大批尸体与血泊一片的惨景。
院门马上被推开了,那人低着头冲向了黑暗之中,想来是要去向自己的主子们报信。
……
……
范闲在马车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这时候才注意天边已经渐渐泛白。忍不住笑道:“天快亮了,对方如果要遮掩这件事情,就得抓紧些。”
邓子越点点头:“各府上都派人盯着了,今天夜里谁会收到了这个消息,明天就能有情报汇总。”
范闲笑着说道:“你们猜,今天来为袁大家处理后事的……究竟有哪些人?”
邓子越苦笑道:“苏州府……肯定是要派人来的。大人,这里有我盯着就好了,您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范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袁梦一死,惊的自然是暗中庇护她地江南官员,夜间杀人,晨间窥视,但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袁梦死讯,并且急忙前来处理后事地官员……当然就是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不光彩角色的官员。
准确来说,江南路里到底有哪些人是长公主的亲信,今天晨间应该能查到少许。
范闲也是没有办法,监察院在江南的人手不足,不可能每个府上都安插致命的钉子,只好用分头监视的方法,杀袁惊梦地手段,来查上一查。
苏州府知州大人,最近这些天天天忙于在公堂之上听宋世仁与陈伯常辩论,荒废了政务不说,心神也有些耗损过大,每一入夜都是沉沉睡去,连最疼爱的三姨太都很少去亲热,所以这天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喊出来时,他的心情非常愤怒。
而当他听到那个消息之后,却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底,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间消失无踪,脑中涌起无比的震惊与深深的担忧。
袁梦死了?这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自己怎么向二殿下和世子还有……长公主交待?
他一边着急穿着衣服,一边命人去传府上的师爷过来。等师爷过来的时候,知州大人的衣服已经穿好,略带一丝埋怨说道:“怎么过来怎么慢?袁梦死了!”
但凡师爷们都是这些官老爷的心腹亲信,没有什么事情会瞒着彼此,这位师爷当然也知道袁梦地事情,苦笑说道:“死便死了,钦差大人既然来了苏州,那位袁大家还不肯离开。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知州大人皱眉说道:“她地藏地如此隐秘……你的意思是说,是监察院动的手?”
“除了监察院,江南还有哪股势力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袁梦?”师爷分析道:“大人此时断不可惊慌,反正袁梦已经死了,监察院便不可能捉到我们与她之间的关系……如果您此时反应失措,反而会让监察院发现大人与此事的关系。”
师爷的考虑果然足够谨慎。
知州想了想后,皱眉说道:可是总觉得
有些古怪,如果是钦差大人动的手,为什么没有将袁梦抓住,而是直接把人杀了?如果钦差大人想借刑部海捕文书那事。动一动本官,便不应该如此处理。”
师爷也是没有想明白这一点,猜忖说道:“袁梦乃是二殿下与世子的近人,虽然被刑部发了海捕文书,但这满天下的官员也没有谁敢冒着得罪京中贵人地危险去将她捉拿归案,大人不用过于担忧,人人皆是如此……至于监察院为什么不活捉……我看或许是袁大家知道自己熬不过监察院的刑罚,于是自尽而死。”
“还是得去看看。”知州下了决心。“至少要知道一些细节。”
师爷斩钉截铁劝阻道:“大人不能去。”
“嗯?”知州皱眉道:“为什么?本官自然不会亮明仪仗去,这马上就要天亮了。如果不赶紧收拾,传扬开来……京都刑部那边一定有话要说,监察院也会借题发挥,我小小苏州府怎么回答陛下的问话?”
“如果监察院想借题发挥,今天就不会把这题做成一道死题。”师爷提醒道:“谁知道这时候那边有多少双眼睛在看?大人断然是不能去,至于善后之事。我呆会儿乔装打扮,带些心腹过去就成。”
知州一想,如此确实要安妥许多,便允了此议。这一官一师爷自以为反应已算谨慎,却浑没料到,当那位师爷打扮成晨起员外模样从府后溜出去时。隐在知州衙门外巷口的一名密探,早已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等苏州府师爷坐着青帘小轿,来到袁梦避居的宅院外围时,发现这里的几条街上都已经有了些奇怪的人。他地心头一紧,掀开轿帘一看才放下心来。对趋到轿边的那位布衫汉子皱眉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人就这么死了?”
那位布衫汉子乃是苏州千总,也是今天被袁梦死讯从被窝里惊起来地官员之一。他本来应该驻在城外,但是府在城内,所以反而是第一个赶到这里的人,听着师爷问话,这位千总大人没好气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师爷一怔,下了轿子,二人一看彼此的穿着,忍不住都叹息着苦笑起来,堂堂官员师爷,今儿个却被迫穿着平民老百姓的衣服。
“街上干不干净?”师爷微微侧脸,把自己的面容遮着,小心问道。
千总大人说道:“放心吧,我手下孩儿们已经清理过了,应该没有人在旁边看。”
师爷点点头,便和千总并肩往院里走去。
一入院中,看着那些满地死尸与惨不忍睹的惨景,师爷忍不住恶心欲呕,遮着口鼻说道:“袁梦地尸体呢?”
“在房内?”
师爷强抑着恶心与恐惧,走入房内一看,便看见了袁梦袁大家死不瞑目的死状,上前确认对方已经死透,师爷这才放心了少许,叹息道:“这还真不知道如何向京里交待。”
“先处理干净再说。”千总恨声说道:“马上就天亮,如果让人瞧见这里,只怕马上就要传遍苏州城,到时候怎么办?”
“明家没有来人?”
“那帮子奸商……怕钦差大人在暗中看着,死不肯出面。”
……
……
二人走出院门,又迎上后续赶来的几个人,数人凑在一处面色沉重地说着,总觉得这事儿应该是监察院做的,但又不应该是监察院做的,议来论去,便绞着了,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死尸上面地伤口都被戮烂了。虽然看地出来应该是剑,但却已经很难发现剑势风格。只知道出手的只有一个人,当然是高手。”一位看模样精于刑名的人物沉声说道:“如果是监察院杀人,何必还要遮掩?”
最后还是代表苏州知州的师爷拿了主意,冷冷说道:“这案不破更佳。我们这些人都要退走,让手下的人把这里清理干净,如果监察院不管,就把这事儿埋了,如果监察院真地放钉子在跟……反正不要拖着咱们,到时候问起来。就说咱们是接到报案,所以过来看看案情。”
千总呸了一声,骂道:“老子是武将,怎么能来看案情?”
师爷白了他一眼,说道:“谁叫你火急燎燎地赶过来?”
没有什么好争的,数人便开始分头行事,负责清理地清理,负责埋人的埋人。负责回府做文书地做文书,至于这事儿最后要不要上报。还是要看钦差大人那边传来的风声是什么样子。
当这些人忙碌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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