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院落里突然多了很多护卫。
“嘎吱”一下,忽而门被用力推开。翘眉吓了一跳,她手上正拿着一支花簪子,簪子一下从手里摔跌落地。
她到底是太子妃,谁如此大胆敢擅自闯入,不问便知这进来的是上官惊灏。
上官惊灏淡淡看着她,眼尾酿着丝许笑意。
翘眉最是害怕这个男人这种宛似无害的笑容。
她颤抖着咬牙见了礼,有些心疼俯身捡起簪子,看上面磨了道口子,对婢女道:“这是大妃送我的嫁妆,你且拿出去看看能不能修一修。”
婢女立刻应了,告退出去。
上官惊灏微微眯眸,眼缝间透出丝危险和玩味,“孤听去怎么觉得眉儿是嫌弃孤府上的珠宝不够好,倒巴巴惦念那旧物去啊,嗯?”
翘眉自是不会愚蠢到与他抗衡,只笑着上前,说殿下净爱顽笑。
上官惊灏一笑,忽而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翘楚,终有一天,会是你……
*****
翘楚当然不知道上官惊灏此时心里的想法,只是在看似百无聊赖的居家生活中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用过午膳,四大和美人陪她在花园里散步,这是上官惊鸿临出门前特意吩咐下来的。这样对她的身子又好处。
今天,上官惊鸿没有和她一起吃饭。他外出了,去接郎霖铃回府。
她心事沉重,既为郎霖铃,更为数天之后的夏王大婚。
郎霖铃到底是上官惊鸿的妻子,哪怕她相信他会妥善处理好,但再怎么妥当,终是伤人。同是女人,她不想伤害到郎霖铃,哪怕是和她已成水火的沈清苓。
复想起昨夜定下的计划。
不知为什么,心深处总有股莫名的不安,总觉得届时有些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会发生。
突然,脚步声从后面而来。
转身一看,却是上官惊鸿携郎霖铃回来。
她向郎霖铃见礼,郎霖铃神色淡漠,却还是颔首做了回应。
上官惊鸿正待带郎霖铃回房,郎霖铃翩然一笑,止住他,“爷,不必了,臣妾自己回屋便好。方才你说晚膳为我洗风接尘,亦是不必了。”
郎霖铃明白,自己心里仍然爱着这个男人,却亦已有些看不起他了。
结识之初,他意气风发,说和郎家不过是做交易,并不倚仗郎家,他果然做到了,可后来他亲手将自己的一切毁去。也许,他压根便是个不能成大事的男人。现在还不是得巴结郎家?!
她说罢,诀然离去。
她希望他追过来求她,却又知道若他果真这么做,她只会更看不起他。
一时,这个当日在选妃赛上最受皇帝赏识的女子竟也五味杂陈,只剩一腹冷笑。
郎霖铃眼里对上官惊鸿的不屑和讽刺,翘楚看的清清楚楚。
若非上官惊鸿将她紧紧抓住,她已奔上前去,拦下郎霖铃。
可拦下郎霖铃又能怎样?她心里一疼,将上官惊鸿拉回自己屋里,绞帕子替他擦脸擦手。
上官惊鸿一直沉默着,她去晾帕子的时候,却突然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
*****
太子府。
瞥了眼床上玉。体横陈、疲倦入睡的女人,上官惊灏眼内划过丝意味深长的笑,开门出屋,走回书房。
书房内,王莽已到。
他吩咐王莽磨墨,很快写好一封信。
王莽只见信上写着:吾欲与汝一见,惟念汝现下诸多不便,五日后,你我会晤夏王府何如?
上官惊灏随之将一名小厮召进来,吩咐了几句,那小厮立刻手脚麻利的将信揣好,颔首离去。
王莽明白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心里涌起丝压抑不住的颤奋,“绝颜丹要七八天才到,殿下是准备在夏王府动手吧。”
上官惊灏眸光深凝,良久,方道:“不,错了。这是上官惊鸿的套中套。”
王莽心头一震。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人推门而进。上官惊灏淡淡看向来人,神色越发的谨慎,“可已办妥?”
曹昭南笑道:“上官惊鸿明白,来府到访,殿下必疑。教太子妃用那黑鸟作幌子。与殿下猜测的一样,今天看似毫无破绽出去的人才是关键。我们的神偷手在途中窃下那婢子拿出府去修的花簪,那簪子内里中空,果有乾坤。我们看信后已将之装回簪里放回那丫头身上。凤清大妃手上根本还有绝颜丹,按路程算来,这书函从簪子店过去睿王府,再由睿王府发往北地,北地将绝颜丹秘密送到睿王府,前后不过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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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似乎平淡得像水,但转眼间又已过了三天。
明天便是夏王大婚,到时少不得又是一场热闹。若非碍于身份,她绝不想去,睿王府现在便如丧家犬。
郎霖铃支肘在桌上,冷冷淡淡的想着。
“小姐,要传午膳了吗?”
婢女扇儿在背后询问。
扇儿是从郎府带回来的新婢,假香儿的事,她后来听景平过来解释了,她自是真香儿已经死了。
香儿的事总能让她想到很多。譬如上官惊鸿确实聪明,譬如上官惊鸿太傻,为一个女人放弃多年来苦心经营。
“不用。”她淡淡答了一句,突然又想,若那个女人是她,她还会不会那么想。
此时,心中的不屑里竟带了嫉妒。
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她心里竟也突然生了丝喜悦。
来人手擎托盘,一身青袍,果然是上官惊鸿。
这些天,他每天都亲自送膳和药汤过来,药汤说是给她调理身。体。
是的,她现在的精神确实不好。
但除此,他却一直没有说其他什么。
她还想她求他不成,若他主动求她,若他……她也许会回去求她爷爷。不管行还是不行。她看着他幽深却平静的眼眸,心里竟越发的千回百转起来,似乎是累积了多天的情感的喷薄。
他放下托盘,转身便要离去。
郎霖铃忍不住开口道:“爷在这里一起用个膳吧。”
上官惊鸿略略一想,开门对在门外等候的景清说,告诉翘主子我在这边吃,让她不必等我。
他和郎霖铃一起用膳,上官惊鸿随意拈了个话题,说的是些书中志闻,郎霖铃是个博学之人,对这些既有兴趣又知晓甚多,两人一时谈欢。
上官惊鸿走的时候,郎霖铃竟差点想开口让他留下来。
……
离开郎霖铃的房间,上官惊鸿去了书房。
应当说是去的书房旁厢的房间。
那本是另一间他放置书籍的房间,如今是翘楚的新房。
他将翘楚的窝挪了过来,和他的书房毗邻。
门外站了几名婢女,门却开着。
婢女施行,他没有理会,径直走进房里,却见两名婢女在打扫,饭桌上丰盛菜肴几乎未动,地上有些呕吐之物。
他心里一沉,沉声问道:“翘主子呢。”
婢女怯怯答,说在前院里。
他听罢,吩咐二人仔细打扫干净,尔后方领着门口众婢往前院而去。
……
是在亭畔的石塑桌椅找到她的。她背后不远处是个湖,湖上小桥亭台,四处花木错落,阳光暖逸,四大没有在旁陪着,不知被她遣到哪里去了,她自己坐在石凳上,小口小口的安静吃着东西。
他远远站着,看她吃了几口便住了手,低头静静看着自己的肚腹。
上官惊鸿看着鼻子一涩,十指弯屈成起来,紧紧握了很久,将几乎涌翻到咽喉的情绪压下了,才大步走过去。
翘楚看上官惊鸿突然出现,微微一怔站了起来,却见他一言不发的盯着桌上的白粥,眸色阴鸷,忙解释道:“你吩咐厨房做的那些,我有吃,就是——”
“你不舒服为何不让丫头过来找我?你那丫头呢?”
上官惊鸿打断她,唇角紧抿,语气已经是非常不悦,接近低吼。
“我想自己呆一呆,便让她们回去吃饭了。你是大夫,又不是不知道,我害喜症状较常人重,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让景清来报,你在郎妃那边自是有事的,我怎么能……”
虽知他有事,但他到底是在郎霖铃那里,此刻他模样凶狠语气怪责,翘楚心里亦不由得生了丝酸涩,说了几句,便再也说不下去。
上官惊鸿看她眼底却一抹郁卒,嘴上却笑笑说着,心里顿疼,对于郎霖铃,他有他的想法和原则,但绝不可和她相提并论,他伸手将她抱起,坐下,冷冷看向前面众婢,“到铁叔那里领罚去,每人十板,扣今月俸银。”
众婢一听,一个个脸色发白,扑通跪下,为首婢女颤声问道:“爷,奴婢们做错了什么?”
上官惊鸿冷笑道:“主子不适,你们却知情不报,不该罚吗?”
翘楚看他发恶,本已吃惊,这时看上官惊鸿眸光愈沉,一拉他衣袖,急道:“我又没让她们报,她们自是不报,你这是做什么?”
他行事严酷,她想对他发火,对他满心疼惜,发作不起来,求他,她也正在一股淡薄却分明的伤涩之中,一时嘴巴微张,仍是说不出话来。
上官惊鸿却突然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复看向众婢,微微沉声道:“这次看在翘妃份上,姑且饶之。若有下次,你们当知怎么做,有些事不必主子训说,懂了吗?”
众婢又惊又喜,谢过翘楚,按上官惊鸿吩示,退到较远的花坳旁边,远远侍着。
翘楚看了上官惊鸿一眼,想从他腿上起来,却被他紧紧攀搂着腰肢,只是不允。
带着缕缕温热,他的声音带着警告沉沉灌入她耳里,“以后再有不适,若我不在你身边,不管大事小事,都必须教人第一时间通知我。办不到,我不管谁在你身边,一律严责。”
翘楚心里难受,却到底为他的话而感幸福,可惜现在对她来说,越幸福,越如履薄冰。
她这样执拗想将这个也许并不健全的孩子生下来,可是即便他不充口不提,她越来越害怕,即使她肯努力,她还是不能将它生下来。
而且,现在她贪心了,这个孩子以外,她还想活长久一些。她舍不得离开他。
唇边微有些濡湿,却是他舀了一勺粥小心翼翼的凑到她嘴边。
她怔怔看着他,吞咽了口,眼泪却差点落了下来。
上官惊鸿看她眼圈通红,心中立刻乱了,将碗放下,眉目一挑,道:“不是说不罚了吗,怎么还这个模样?”
他说着略略一想,状似狐疑道:“还是说其实你想我罚她们?”
可怜一众婢女扑通一声又全部跪下,齐齐哀求的看向翘楚。
翘楚哪里还敢悲秋悯冬,正想顺毛,方明匆匆奔来,脸色凝重,道:“爷,翘主子,宫里有旨意过来。”
翘楚有些担忧的看了上官惊鸿一眼,上官惊鸿没说什么,只将她抱起,往大厅而去。
到了厅中,郎霖铃、沈清苓和睿王府一干主要人等都已跪在地上,等候接旨。
连着郎霖铃在内,众人无疑是紧张的,为这突如其来的圣旨。
为什么这时会有圣旨过来,这圣旨到底说些什么……
宣旨的是曹昭南。
他和上官惊鸿打了声招呼,众人看去,那是不似敬却也不讽,都没有办法从这大太监脸上看出圣旨的好坏端倪。
曹昭南拿出圣旨,随之宣读道:“睿王府翘氏身怀皇族后裔,朕记念皇孙安健,特召翘氏进宫,着医女检之,睿王听旨陪同进宫。”
众人听罢,都面面相觑,翘楚有孕以来,也不见皇帝特别关心,今日却怎么突然召进宫去?再说,检查何须进宫,上官惊鸿便是最好的大夫。
上官惊鸿眸光微凝,只是安静的扶起翘楚,朝曹昭南微一拱手,道:“可否让我府上两个奴仆相随进宫打点?”
曹昭南虽是上官惊灏的人,但自不会在众多宫中随来的内侍面前落了风范去,只一笑应允了。
上官惊鸿挑的是老铁和美人。
曹昭南知道,这名唤美人的奴。婢是名高手,只是,此时看去神色凝重,身上杀气较往日消减许多。他心中轻笑暗忖,噢,都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让两名武功好手随行。若是,再多的好手也没有用,那是皇宫。
他不动声色看了沈清苓一眼,只见沈清苓淡淡盯着翘楚。
嗯,这场角逐很快便到最后时刻——
……
郎霖铃带着满腹疑虑回到房中。
她脑里也仍在想皇帝召上官惊鸿和翘楚进宫的事。
记挂皇孙不过是借口,到底是为什么。
她一边想着,有丝困意袭来,在她即将入睡之际,婢女扇儿突然急急推门而入,颤声道:“小姐,宫里……宫里又有圣旨过来!”
郎霖铃万没有想到,在第一道圣旨下达、上官惊鸿携翘楚离府不久,竟又有第二道圣旨过来。她浑身一震,怎么会这样?
扇儿这般惊慌却也是怪不得,现下睿王府就像悬在崖上的物什,谁都说不清下一刻会有什么事情莅临。
上官惊鸿既不在家,便该由她来作主,她是决断之人,立刻率了睿王府一干人等到厅中接旨。
这次宣旨的是夏海冰。
夏海冰眉宇间透着丝严肃,他读罢圣旨,郎霖铃大吃一惊,浑身止不住颤抖,看向旁边的沈清苓。
怎么会这样?
可偏偏上官惊鸿此时进了宫,怎么办才好?
这一回,睿王府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
宫,皇帝寝殿。
翘楚在被曹昭南带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和上官惊鸿在桌案上对弈。
仿佛数日前父子二人的嫌隙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仿佛毕竟只是仿佛。曹昭南淡淡看了翘楚一眼,心想,倒莫怪殿下对这女子甚是上心,确实有丝胆识。
原来,进宫以后,按皇帝旨意,翘楚被带到太医院检查身。体,上官惊鸿则被宣去皇帝寝殿。
上官惊鸿微一沉吟,说先陪翘楚过去,稍后再一同过去皇帝那里。
曹昭南遂笑道,噢,睿王还怕王妃在皇宫出事不成?
翘楚立刻劝说上官惊鸿过去,甚至让美人也不必相陪,和老铁待在宫中马车停放的地方候着便可。
……
当然,这检查确实只是普通的检查。圣旨既提到,总要有个落实。
君无戏言。
哪怕,曹昭南有种古怪的感觉,不知为何,皇帝对翘楚似乎越发不喜、心思谲沉起来。
他既将翘楚领到,便退到皇帝背后,和莫存丰一起侍候。
……
翘楚跪下向皇帝见礼,皇帝似乎过于专注在眼前的棋局上,并没有听到。
上官惊鸿眸光一动,一声轻咳,道:“父皇,翘楚过来了。”
皇帝淡淡“嗯”了声,算是应了,却再无表示,继续下子。
他这子儿一下,立即将上官惊鸿的子围死一片。
“老八,你是个聪明人,但莫忘谨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你现下既在下棋,思虑棋子的问题已足够,其他的……心无旁贷才可。”
“谢父皇教诲。”
上官惊鸿答着,曹昭南却分明看到他往翘楚轻轻一瞥,递了眼色。
这一记,他做得落落大方,竟也不遮不瞒,当然,遮瞒亦不见得皇帝看不到。
翘楚知道,在场的都是人精,自是都明白上官惊鸿要她做什么,她咬了咬牙,并没有假意晕倒,只是微微挺直身子依旧跪着。
上官惊鸿眸光一沉,她只当作没有看见,将注意力放到棋盘上,以图分散双膝不适的感觉。
棋盘上双方棋子纵横交错,竟看不出胜负端倪,不知谁将胜,谁会负。
……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