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7卷 朝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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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7卷 朝天子-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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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官道上沉默地向着京城驶去,沿路偶遇入城百姓或是踏青归来的官绅家少年少女,这几辆黑色的马车,就像是在亮着无声的警告灯一样,所有的人们看见它们,都匆忙地让到了一边,为这些黑色马车让路。

  百姓们是天生对官老爷们的恭敬在做樂,而那些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权贵们,则是知道这些黑色马车所代表的身份权势。京都里的权贵们耳目众多,当然知道小范大人昨天夜里,已经从东夷城赶回了京都。

  如今这个世上,没有敢得罪范闲,哪怕是这些被荷尔蒙调教的无比嚣张的年轻权贵们,在这些黑色马车面前,依然只有敛气凝神,大气不敢吭一声的份儿——小范大人是出了名的狠厉嚣张,他才不管这些少年的身后是哪位娘娘,何家国公——四五年前。在抱月楼外,范闲一个人打断了十几个小兔崽子的腿,这个故事早已经震骇了所有别地小兔崽子的心。

  范闲没有注意到官道上的动静,也没有去看那些畏畏缩缩停马于一旁的少年们,只是沉默地看着官道旁的风光,心情异常沉重。往年里猜到只是猜到。想到只是想到,长辈们一直没有对他言明什么,所以他也可以暂且当作自己不知道这些,只是在暗里做着准备。只当成是下意识里的行为,而不是从内心出发,为了某个明确地目的而折腾。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清楚无比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必须正面面对当年的故事。做出自己地选择。

  此时黑色的马车已经行到了官道的某个岔道口。前方不远处便是京都雄伟的城廓,左手边一条清幽道路,正在青青竹林地遮映之下,该往何处去?

  “往左。”

  倚在窗边地范闲。微眯双眼,轻声吩咐道。沐风儿看了大人一眼,没敢说什么,比了个手势。三辆黑色的马车迅疾往左拐入青竹林中。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往这条道路里行去不远,青竹渐疏,便能看见道路一旁碧若青玉的那泓河水。河水缓缓流淌。速度极慢。如果不是用心去看,只怕会觉得这是一泊湖。

  正是穿城而过。绕城而行。最终西行苍山地流晶河。这条河在上游某处凝聚脂粉,汇聚舫上彩灯,集中了京都半片情色繁华。纵使范闲的抱月楼突兀而起,依然没有完全夺走这条河的味道。

  流晶河流至京郊之外,来到这片竹林青树之中时,已经安静了许多,清静了许多,尤其是河对面小小半岛上的那方宅院,在这春意明媚里泛着清新淡雅地味道。平添了几分遗世而独立地感觉。

  太平别院,当年叶家女主人的小院,后来的皇室别院,长公主在京都叛乱时,曾经在这里住过两天。也仅仅只住了两天,然后这间院子重又归复了寂静,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般。

  范闲下了马车,静静地看着那个院子,想着曾经在院子里居住过地人,一时有些失神。

  京都叛乱平定之后,皇帝隐隐曾经透露过两次,要将这个院子重新赐给范闲地话头。范闲清楚这件事情最好不要由自己开口,所以也一直是平静相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最后始终没有落到实处。

  庆历五年地夏天,在城外范族田庄里住了一夜之后,范闲曾经带着妹妹来过这里,对着太平别院磕了两个头,聊寄哀思,却没有进去,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这个院子有别样的感情,别样地畏怯。

  但是范闲后来还是进去了,他和五竹叔在太平别院地一间密室内找到那把重狙的子弹,还在里面倘佯了许久,皇家的侍卫,根本不在他们二人地眼中。

  范闲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光透着河上的淡淡水气,直似要穿透太平别院涂成青灰色的墙,看透里面的一切。

  里面没有坟。

  这是范闲早已经确定了的事实。他的父亲大人范建曾经对他私下说过,叶轻眉地坟在一个隐僻处,后来点明在太平别院里,然而院里却没有。范闲后来以为是在皇宫里,可是皇宫里也没有,只有一张画,画上有个黄衫女子。

  叶轻眉自然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她葬在哪里也并不重要,但是范闲却偶尔会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皇帝也有些不敢面对地下的那缕魂魄?

  范闲在河边坐了下来,将长衫的前襟撩到膝上,非常平整地搭好,认真说道:“我在这里想些事情,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是,大人。”沐风儿和几位贴身的启年小组成员同时低头应命,带着四周的护卫力量,向着竹林深处散去,一直散到范闲看不到他们,他们也不可能看见河边地地方。

  不要让人来打扰,自然也包括这些下属。沐风儿这一干人很清楚范闲的心思,只是有些不明白大人此刻的心情。他们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道路的动静,封锁着风声,在心里默然猜测。

  河对面的那间院子是叶家女主人当年的居所,这是所有地老京都人都知道的事情。而那位叶家女主人是小范大人的亲生母亲,这是整个天下人都已经知道的事情。小范大人今日选择在此地静思,所思考的事情,自然是极为棘手,极为重要。

  ……

  ……

  不知道坐了多久,将这河两岸的幽林青竹灰院。河中地静水苔石飘叶,一应风景都看透成了一个笑话,范闲才感觉自己坐的有些累了,臀下的那方石头。忽然显得格外尖刻,戮的有些痛。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地灰尘,皱着眉摇了摇头。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向着河畔又走了两步,低下身去,掬了一捧微凉的河水,泼在了脸

  乎是要让自己脸上的灼热变得冰冷了一些。

  这时候。一方手帕从旁边伸了过来,似乎是想让他擦拭干净脸上地水滴。

  范闲没有丝毫吃惊。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又探到河水里拧了两把,拧到微湿冰凉。才微笑着递还了回去。说道:“你是最怕热地。把脸冰一下。”

  一身素白衣衫的范若若笑着从兄长地手里接过打湿了地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自己的耳根和脸颊。看样子她来的应该有些匆忙。平日里一脸地冰霜。此时却被两颊的红晕涂抹地一干二净。

  “你怎么来了?”范闲回身往河岸上行去,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想要牵着妹妹的手,以防她跌倒。

  没有想到。范若若却没有瞧见兄长伸过来的手,已经走了上去。范闲微微一怔,笑着说道:“看来苦荷当年没有藏私。你这才学多久。身子比以往倒是好了很多。”

  范若若笑了笑。没有接这个问题,回答范闲先前那句话:“哥哥昨天夜里才回来。今天怎么又跑了出来?京都里有人找你有急事,嫂子偏生入了宫,藤大家的被那人烦地没法子,只好找到了医馆。我是去一处打听了下,才知道哥哥你出了城,我正准备去陈园来着,但在路口看见了沐风儿,知道你肯定在这里,便下车来寻你。”

  范闲今天来陈园,院里地人应该不知道才是,不过他也懒得去理会这些小事,问道:“什么事儿,找我找地这么急?”

  兄妹二人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就如同五年前一样,遥遥对着河那头。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只是好久没见哥哥,想你了。”范若若微微笑着说道,其实既然那人烦到了范家小姐地头上,肯定是极重要地事情。只是这位冰雪聪明地姑娘家,发现今日兄长竟然会来到太平别院静思,那么心中一定是有更大地苦恼,她自然不愿意拿那些官场上的事情为烦他。

  范闲心想如今的庆国官场上确实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儿,不由笑着摇摇头,说道:“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你陪我坐坐也好,我正嫌一个人坐有些气闷。”

  这一坐又是半个时辰,范闲是心有所思,所以不想说话,只觉得有个完全信任自己的妹妹坐在自己地身边,确实能够让自己的情绪更稳定一些。而范若若更是没有什么旁的念头,她只是在心里幽幽想着,只要能够这样安静地在哥哥身旁坐下去,那就好了。

  许久之后,太阳早已穿过了竹林地高梢,往着西边地方向缓缓移了下去。淡淡地光芒,变成了无数斑驳的影子,打在兄妹二人地脸上。范闲的眼眸被那片片光芒恰好晃了一下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

  范若若心头一动,听出了这声叹息里的太多苦恼,怨恨,无奈,不得已与沉重。她微微低头,思忖很久后说道:“心里有什么事,说出来或许好些。”

  范闲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我的生母姓叶名轻眉。”

  范若若微愕,抬眼看他,心想整个天下,自己大概是最早知道这个秘密的几个人之一,为什么兄长此时又要重复一遍。但她知道范闲肯定必有后话,所以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表达自己的疑惑。

  “当年我带你来此地,对河遥遥一祭,拜的是她赐予我这个肉身,让我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一遭。”范闲静静说道:“今日来此遥看,却是敬她当年所行所为,拜她给我这个儿子留下了太多好处,给这世间的百姓也带了一些不一样的可能,更多的选择。”

  范若若在一旁安静听着。

  “我这一生,没有看见过她的模样,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但我见到了太多她留下来的痕迹。”范闲低头思忖片刻后,继续说道:“这次去东夷城,也看了不少,所以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是越来越清晰,我也越来越习惯把她看成是自己的母亲。”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话,虽然她的年龄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如果当年有人加害于她,你说我身为人子,应该如何去做?”范闲的眉头皱到了极致,眉心一片阴郁。

  范若若忽然感觉心头有些紧张,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湿湿手帕,颤着声音说道:“那些人不是……死光了吗?太后娘娘如今也早已经去了。”

  “太后自然是要死的。”范闲没有告诉妹妹,太后实际上就是死在自己的手中,微嘲一笑说道:“可是还有些该死的人,没有死。”

  范若若没有开口询问,因为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肯定会听到一个令自己心惊胆跳的名字。

  “我很久以前就猜到陛下是我的生父。”范闲说道:“只是最初那两年里,我根本不把他看成是自己的父亲,不止是他,要把叶轻眉当成是自己的母亲,也很困难,这和当年故事无关,也不是我生出了被遗弃的挫败感觉,这是解释不清楚的事情。”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就已经带着自己的灵魂。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由时间铸成的,这与血缘无关,与亲疏无关。”范闲低头疲惫说道:“就如同我自幼把你当成妹妹,这一世都会把你当成最亲近的人一样。时间总是能改变许多事情,和陛下相处这么久,我能察觉,他对我,比对他其他几个儿子不一样。尤其是这几年,皇帝陛下改变了太多。”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可爱:“你说,如果当年是陛下杀了我妈,我应该怎么做?”

  范若若心头一震,双手下意识用力,把手帕挤出了最后几滴河水。

  ……

  ……

  第五十七章 坟

  日京都上空的天时阴时晴,总是不能准确地展露笑颜就如此时范若若的脸。这位姑娘家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先前那刻香汗微湿的淡红脸颊,在听到这句话后,已经被吓成了一个剧场,充分表演出一位大庆子民此时应该表露出来的诸般情绪。

  明明是温暖的春天,范若若的身子却像是被冰窖里受折磨,半晌后,她才颤着声音,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这是最没有用的答案,也是最自然的答案,范闲都堕入了黑洞里难以自拔,再牵着妹妹的手,顶多也只能再多一个被撕成碎片的可怜后辈,对事情却没有什么帮助。

  范闲心头一软,轻轻抚了抚丫头的头顶,温和说道:“别吓傻了,只是没处说理去,只好找你说说。”

  许久之后,范若若用怯怯的眼光看着兄长,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是真的?”

  范闲沉默许久,眼光望向河对面那个清幽的小院,想着二十几年前,这座小院所遭受的血刀之灾,想着二十几年前,或许这里是人间地狱,不知道有多少老叶家的人死去,而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却恰好处于她这一生当中最衰弱的阶段。

  因为她生了自己。

  而且她的身边所有可以倚仗的人,全部都因为这样或那样,无法回转的重要原因,离开了她的身边,她是那样地孤立无援。这是一次来自自己身后最亲近处的突袭,一次猛烈而绝决地杀机。想必她离开这个世界地时候。一定相当的不甘心和孤独吧?

  借种?范闲不会相信这个,他太了解女人了,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亲妈。是天底下独一无二地叶轻眉,范闲依然不相信。对男人没有感情。怎么会把他迷到自己的床上?别地女人或许会因为社会或家族的原因,与自己不喜欢的男子虚与委蛇,然而叶轻眉需要吗?

  范闲怔怔地望着对岸。唇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个男人还真地是很冷血啊。

  ……

  ……

  一个微颤的声音。将范闲从过往地惨忍画面中拉了回来。范若若有些畏寒一般紧紧靠在兄长地身边。手中的湿帕早已落到了草地上,她的手紧紧攥着范闲地衣袖,仰着脸说道:“……我……以前……有个哥哥。”

  范闲地心里忽然涌起一道寒意。他知道妹妹说的是什么。因为他小时候就知道,司南伯府里本来应该是位大少爷的。那位大少爷地年龄和自己应该差不多大,是父亲和元配夫人的孩儿。只不过因为年幼体衰,在很小地时候就死了。

  此时妹妹忽然提到了那个早已消失在人们记忆里的兄长。范闲隐约似乎抓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陈萍萍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范闲。要他对范建好一些。因为范家为了他地生存付出了很多。范家到底付出了什么?难道当年太平别院,自己能够在事后生存下来,并且熬到了五竹叔赶回来地那一刻。是因为在太后、秦家、皇后一族的猛烈攻击下。有人代替自己迎接了死亡?

  范闲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事情原来是这样进展,起先瞒过了太后。后来司南伯在澹州养了位私生子,为什么宫里没有动过疑?难道是皇帝回京后镇压住了局面,封锁了消息?

  他地头有些发痛。有些细节还没有想清楚。但是那个可能地可怕的画面。却在他的脑中清晰起来。他有些漠然地想到。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那双婴儿白莲般的手,白莲上染着血污地手前。已经有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代替自己死了一遭。

  自己那双婴儿白莲手上,不止涂抹着五竹叔杀的人地血,还有那位真正地范家大少爷地血!

  范闲地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范若若明显察觉到兄长地异常,哀伤地低声说道:“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死的,只不过后来隐约听府里地老嬷嬷哭着提了两句,我有些疑心,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范闲轻轻地握着妹妹的手,沉默的一言不发。他知道若若的亲生母亲,在生下若若不久之后,缠绵病榻,不治身亡,后来父亲才将柳氏迎入了府中。

  一位侍郎夫人,是因为什么事情一直心事郁结?因为她亲生儿子不该死却死了?

  范若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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